"老王,你说啥?营长给你包了红包?"李德福一听这话,差点把嘴里的旱烟掉在地上。
"可不是嘛!这事儿说来话长啊......"我从橱柜最里层取出那个已经泛黄的红包,轻轻抚摸着,仿佛又回到了一九七八年那个寒冬。
那时候我叫王树林,在川西高原的某炮兵部队当兵。说起来,我这个兵当得还真是坎坷。一九七五年临走那天,我爹拄着拐杖,愁眉苦脸地说:"树林啊,你这一走,家里的活儿可怎么办哪!"我娘在一旁抹眼泪,我对象翠芳低着头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我当时就给爹娘立下了军令状——"等服役期满,我一定风风光光回来完婚,给咱们王家传宗接代!"
可那会儿,结婚可不是件容易事。工资低得可怜,每月就那么二十几块钱的津贴,除了部队供应的基本生活用品,啥也买不起。好在我有个好营长——孙长河。
记得刚到部队那会儿,我连三八大盖都端不稳,更别提打靶了。孙营长不嫌我笨,每天天不亮就把我叫起来,带着我练习瞄准。那时候,高原的清晨冷得要命,我哆哆嗦嗦地趴在训练场上,手指都冻得发麻。
展开剩余83%"树林,你小子给我记住了,当兵不是混日子,是要保家卫国的!"营长蹲在我身边,一边帮我调整姿势,一边说,"你看那个靶子,就当是保卫咱们祖国的长城,懂不?"
就这样,整整练了大半年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我从一个连枪都端不稳的新兵蛋子,变成了连队里的神枪手。
有一回野外拉练,我的脚崴了,疼得直冒冷汗。营长二话不说,把我背在背上走了十多里山路。那时候,山路湿滑,营长的军靴都磨破了,可他硬是一声不吭,把我背到了医务室。
"你小子,可得给我争气!"营长放下我的时候,这么说。从那以后,我就暗暗发誓,一定要成为一个让营长骄傲的兵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一九七八年冬天,我服役期满前夕,家里来信说翠芳的爹得了重病,催着把婚事办了。这下可愁坏了我,手头就攒了一百多块钱,连个像样的结婚礼物都买不起。
"树林,进来!"一天下午,营长的声音透过办公室的门传了出来。
我赶紧整了整军装,大步走了进去。营长正在写着什么,屋里的煤炉子烧得正旺,墙上贴着几张《解放军报》。
"听说你家里催婚?"营长抬头看着我,眼里带着关切。
"是啊,营长。翠芳她爹病重,想在他闭眼前看着我们把婚结了。"我低着头,声音有点发涩。
营长放下钢笔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:"这是我跟你嫂子商量好的,给你们的份子钱。"
我愣在那里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那个年代,营长一家也不富裕,大儿子刚上初中,小女儿才上小学,每月的生活都要精打细算。
"营长,这......"
"拿着!"营长站起来,把红包塞进我手里,"你是我带出来的兵,这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一点心意。"
我双手接过红包,手都有点发抖。打开一看,里面整整五十块钱!这可是将近两个月的工资啊!
"诶,你这臭小子,谁让你现在就打开的?"营长佯装生气地说。
我赶紧合上红包,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。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,这哪里是五十块钱的事儿,这是营长把我当亲兄弟的心意啊!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紧急集合的哨声。
"出啥事了?"营长脸色一变,抓起挂在墙上的军帽就往外冲。
原来是连队后山起了火。那天风大,野火蔓延得很快,眼看着就要烧到附近的村子了。
"全连都给我听着!"营长站在最前面,"这火要是烧到老百姓家里,我们就是失职!都跟我上!"
我们背着工具冲上山坡,营长带头跳进火圈,用铁锹拍打着火苗。高原的风呼呼地刮着,火势越来越大,我们的脸都被熏黑了。
突然,一阵大风把火势掀得老高,营长的衣服下摆被火星子点着了。我一把将他扑倒,用身子压住了那块着火的布料。
"你小子,还挺机灵!"营长拍拍我的肩膀,脸上全是汗水和烟灰的痕迹。
那场火,我们足足打了一宿,直到东方发白,才算彻底扑灭。事后,连队记功表彰,营长却把功劳都推给了战士们。
"这有啥,都是应该的。"营长摆摆手,"咱当兵的,就是要对得起这身军装!"
日子一晃就到了我退伍的日子。临走那天早上,我背着行李,在营部门口等着去火车站的班车。营长特意来送我,还带来了一个搪瓷饭盒。
"路上饿了就吃点。你嫂子天不亮就起来包的饺子。"营长把饭盒塞给我,"这是猪肉大葱馅的,你最爱吃的。"
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三年来,营长和嫂子就跟我的亲人似的,逢年过节总会叫我去他们家吃饭。每次去,嫂子总会多包些饺子,说我是从北方来的,爱吃面食。
"诶,当兵的汉子,别动不动就掉眼泪。"营长帮我擦了擦眼睛,"记住了,以后有困难,就给我写信。"
班车的喇叭响了。我使劲抱了抱营长,转身跑向车子。上车前,我回头看了一眼,营长还站在那里,军装挺拔,在朝阳下格外高大。
在颠簸的班车上,我打开了饭盒。饺子上面压着一张纸条:好好的,常来看看。营长留。纸条下面,还压着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。
这一路上,我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。这些年在部队,营长不光教会了我打枪、练武,更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。那个红包和这个饭盒,承载的是一名军人对另一名军人的情谊,是一个大哥对小弟的牵挂。
回到老家,我风风光光地娶了翠芳。婚礼那天,我特意把营长的红包挂在新房最显眼的位置。乡亲们还纳闷,一个红包值当这么郑重吗?
可他们哪里知道,那个红包里装的,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一笔财富。
日子过得飞快,转眼到了一九八零年春天。一天,我收到一封信,是营长寄来的。信中说,他要调到边疆某部队任职,临走前特意来信告别。
我二话不说,背着媳妇给他织的毛衣,连夜坐火车赶回原来的部队。可当我气喘吁吁跑到营部时,却被告知营长一家已经走了。
值班室的老李递给我一个包袱:"营长走前留下的,说是一定要交到你手上。"
我打开一看,是一件崭新的军装,口袋里还装着一张字条:"树林,这是我的一件新军装,留给你做个纪念。当兵的日子,是咱们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日子。好好过日子,以后有机会再见。"
李德福听完,默默地掐灭了烟卷,眼睛有点发红:"老王,你这红包确实值钱,不是钱的事,是情啊!"
我小心翼翼地把红包和营长的字条收起来,泪水不知不觉又模糊了双眼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每当想起在部队的那些日子,想起营长教我练枪时的情景,想起那个五十块钱的红包,还有那件军装,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流。
因为这些,不仅承载着一位长官的关爱,更见证了我们那个火热年代里,最纯粹的军营情谊。
如今,我的儿子也参军了,每次他回来,我就给他讲起当年的故事。我总说:"当兵的汉子,要记住自己是谁,也要记住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。"
这话,是营长教我的,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发布于:江西省